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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 前世番外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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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見我?”魏承霖有些意外,沒有料到那個關在牢裏一年有餘, 無論什麽人都無法從他口中得到半句話之人, 居然主動要求見自己。

只是, 當他看到對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憤怒時,不禁有幾分怔忪。

此人……與自己有過節?

“是,是我要見你, 要看看似你這種毫無人倫的畜生, 到底何時才能遭受報應!!”男子雙目噴火, 從牙關裏擠出話來。

魏承霖當即沈下了臉,殺氣頓現。

“如果你見我只是為了一逞口舌, 恕我不奉陪了!”知道自己暫且動不得對方, 他唯有將滿腹怒氣壓下。

“背人倫而禽獸行, 必不得好死!魏承霖, 你不忠不孝,對生身之母不聞不問,致其枉死家廟當中, 午夜夢回之時, 便不怕你魏氏列祖列宗來尋你問罪麽?!”

魏承霖臉色驟變,生母之死已經成了他心裏的一根刺, 靖安伯的斥罵、楊氏的冷漠、堂兄弟們的疏離, 像是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鞭打著,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如眼前之人一般,當面如此直白地痛斥於他。

“如此禽獸之行,縱然是……”

他陡然伸出手去, 死死地掐住那人的脖子,痛罵聲嘎然而止,那人被他掐得漲紅了臉,可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卻溢滿了倔強與憤怒,毫無半分畏懼與求饒之意,也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,手上力度也越來越大。

那人呼吸越來越艱難,臉色也越來越難看,眼看著就要命喪當場,恰好走了進來的執墨大驚失色,連忙上前去,奮力將那人救了下來。

“國公爺,萬萬不可!”見魏承霖臉上殺氣未消,他也顧不上死裏逃生、正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的那人,忙勸阻道。

“呵,你、你這是被人說中後的惱羞成怒……”那人好不容易緩過氣來,見狀嘲諷地道。

魏承霖被執墨勸下的怒火再度升起,又聽那人厲聲道:“你可知她在家廟過的是什麽日子?堂堂國公府太夫人,身邊只得一個信得過之人侍候,不過只是神智暫且迷失,便連你府中一個家奴也敢言語相欺,而這一切,全是拜你這個好兒子所賜!”

魏承霖身子一顫,下意識地反駁:“一派胡言!”

“一派胡言?!呵,呵呵。”那人一聲冷笑,隨即音調一轉,活脫脫一副趾高氣揚的刁奴模樣,“下個月是夫人壽辰,國公爺吩咐了要大辦,如今府裏人人均是忙得腳不沾地,反正太夫人也是整日呆在屋裏哪兒也不去,想必也不急,那四季衣裳便暫且晚些再做吧!”

一會兒語調再一變,又道:“太夫人想必也吃不下這般多,這幾個菜不如便賞給老奴,也讓老奴那孫兒嘗嘗鮮吧!”

魏承霖縱是再蠢,也聽得出他這些話是在學著下人,瞳孔縮了縮,為著這番話中透出的內情。

那是他的親生母親,縱然將她送往了家廟,可她的吃穿用度,也仍是國公太夫人。可是如今……

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沈聲問:“你是何人?與先母是何關系?為何又會知道這般多事?”

那人又是一陣冷笑:“我是何人你不必理會,當日我身受重傷,曾隱於你們魏氏家廟當中,對太夫人遭受的一切,自然清清楚楚。”

自七歲那年養父母先後過世,他被生父身前忠仆帶走後,方知道自己的身世,自此生存的信念便只有一個,那便是報家族血海深仇!

那一日他身受重傷,不得已逃到了魏氏家廟當中,恰好便隱在那位太夫人屋裏,親眼目睹了她的狀況。

他深呼吸一下,眼神銳利:“你們都以為她已經瘋魔了,可她縱然瘋魔,想的念的也只是你們兄妹!痛的也是親兒不親,女兒早亡!”

他記得有數不清多少回,明明那人還是神智不清的模樣,更是將自己看成了兒子魏承霖,可喚著‘霖哥兒’的語氣,憐惜他身上傷口的動作卻是那樣的溫柔,如同世間上每一位對孩兒充滿疼愛的母親。

“她痛恨自己懦弱無能,無法親自教養照顧親兒,心傷親兒的淡漠疏離,悲痛女兒早夭,再無法盡人母之責。你只會怪她怨她不理解自己,可卻從來不曾主動嘗試著去理解她,在她最悲痛絕望的時候,只會將她徹底拋棄!”

“魏承霖,死的人不應該是她,而是你!”

魏承霖面容慘白,身體不停地顫抖。

他很想大聲喝止對方,讓對方閉嘴,想告訴他,他從來便沒有想過要將母親拋棄,他只是,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,面對一個根本毫不理解自己,卻又充滿了對自己妻子的仇恨之人。

那人越說越激動,到後面幾乎不顧手腳上的鎖鏈,掙紮上便想上前揍他,還是執墨及時制止住他,吩咐獄卒強行將他帶了下去。

魏承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的天牢,怎麽回到的國公府。

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,他已經走到了父親生前所在的院落裏。

他輕輕推門而入,屋內一桌一椅都布置得整整齊齊,自父親離世後,此處便再不曾有人住過,只是每隔數日便有下人前來打掃。

時隔多年,他已經快要想不起父親的模樣了,只記得那張溫和慈愛的臉龐,總是帶著笑,望向自己時,連眼睛都像是帶著笑。

他坐在書案前,回憶父親生前的音容笑貌,漸漸地,眼中一片茫然。

若是父親自己他這樣的對待母親,致使母親淒苦孤單地離世,是不是……

“國公爺。”執墨的聲音在屋裏響了起來。

他定定神,將心裏那種悲涼的感覺壓下,沈聲問:“可查清楚了?”

“查清楚了,太夫人生前,除了身邊的春柳盡心盡力地照顧她外,其他人,初時還能盡著下人的本份,只是時間一久……春柳一個人,總有顧及不上之處。”執墨遲疑著,還是將他所探明之事一一稟來。

魏承霖神情平靜,可眸中卻蘊著一團風暴。

很好,很好……

卻說周莞寧正替做著給一雙兒女的小衣,忽見侍女流霜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:“夫人,不好了,國公爺要將孫嬤嬤等人杖責趕走……”

“什麽?為什麽會這樣?!”周莞寧大驚失色,將手下的繡活放下,一把抓住流霜便問。

孫嬤嬤是她的陪嫁嬤嬤,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已經在身邊侍候了,這些年也虧得有她在身邊,替她打理府中雜事,她才能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。

這些年,孫嬤嬤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夫君為何突然對她發難?

“我在外頭也聽不清楚,只是知道國公爺突然吩咐人帶走了孫嬤嬤,連同當年在太夫人身邊侍候之人,一律先打三十板子,說是打死不論,不死再作處置!”想到魏承霖下令時臉上的冷酷,流霜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
周莞寧心中一緊,下意識地攥緊了手。

太夫人身邊侍候之人……難不成此事還與早已過世的婆母有關?還是說孫嬤嬤她私底下做了什麽?

她正想去尋魏承霖求情,不管怎樣都要想法子把孫嬤嬤保下來,可不曾想還未邁出門,外間又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,伴隨女子的求饒。

“你們做什麽?!”她再也忍不住沖了出去,見不知何時來了一批侍衛,正強行將她院裏數名侍女拖走。

“回夫人,屬下奉國公爺之命,將這等吃裏扒外的東西帶下去!”為首的侍衛板著一張臉,朝她躬躬身,回道。

“什麽叫吃裏扒外?什麽裏什麽外?!”

“屬下不知,夫人若想知道,不如親自去問國公爺,只是這會兒國公爺正忙,怕是一時半刻無暇理會夫人。”

周莞寧還想說什麽,可那人朝她躬身行禮,手一揚,身後的侍衛便已經押著那數名侍女離開了。

周莞寧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越走越遠,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恐慌。

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夫君為何未經自己的同意便要處置她身邊之人?

她身邊這些人全是出嫁前父母精心替她挑選的,這些年來一直忠心耿耿,絲毫不用她擔心。如今一朝被帶走,她便是再蠢,也知道她們是一去無回了。

內宅此番大清洗,讓府裏眾人大惑不解,卻也無人敢說半句話。

連夫人身邊的孫嬤嬤也逃不掉,可見國公爺此回甚是震怒,雖不知她們犯了什麽事才惹來這般下場,但誰也不敢去觸這個黴頭,不見國公爺連一向最寵愛的夫人都不肯見了麽?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將阿莞身邊得力之人全部遣走,這豈不是折了她的臂膀麽?”這日,魏承霖剛下衙,正準備回府,周懋遣人來請,才進了他的書房,便聽周懋不滿地問。

“那些人目無主子,處置了也是她們應得的。”他面無表情地回答。

“什麽叫應得的,旁人倒也罷了,只那孫嬤嬤……”

“岳父大人!”魏承霖打斷了他未盡之言。

“岳父大人,此乃小婿家事,不勞岳父操心。難不成娶了你周家女兒,我國公府也要一並姓了周不成?”

“你!!”周懋臉色大變,不敢相信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,登時大怒,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!”

“自是明面上的意思,國公府不養吃裏扒外之人,她們既念念不忘舊主,我自成全她們!岳父大人不必擔心她們的去向,如今她們正在阿莞陪嫁莊子裏,岳父若是仍放心不過,自去將她們帶回來便是!”魏承霖迎著他的怒火道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有什麽話好好說不成麽?做什麽這般臉紅脖子粗的。”溫氏連忙進來,將盛怒中的夫君勸下,又柔聲對魏承霖道,“這會兒天色不早,阿莞想必在等著你回去呢,我也不留你了,路上當心些。”

魏承霖薄唇抿了抿,到底沒有再說什麽話,拱拱手行了禮便離開了。

“你說他這是何意,氣煞我也!!”周懋仍是氣憤難消。

溫氏皺著眉,嘆息著道:“只怕女婿心裏存了不滿,不滿孫嬤嬤不時將府裏之事告訴咱們。”

周懋冷笑:“誰有那個閑功夫理會他們府裏之事,我也只是放心不下女兒罷了。”

魏承霖並沒有立即回府,而是遣開隨從,獨自一人騎著馬出了城門,一路往京郊而去。

那邊的方向,有魏氏的家廟,他的生身之母,便是亡於那處。

“畜生,放手!!”

“賤人,若不是你,我又怎會落到如今這般下場!”

“放開,你放開我!!”

策馬到了山腳下,忽見前方一對男女正爭執拉扯著,男子死死抓住女子的手,像是要將她拖走。女子掙紮不休,陡然低下頭去,用力往男子手上一咬。

男子一個吃痛,手一揚,狠狠地甩了女子一巴掌,直將女子打倒在地。他還不解氣,朝前一步,一手揪著女子的領口,一手又要往女子身上打去。

說時遲那時快,眼看著巴掌又要落到女子身上,魏承霖腳步一閃,大掌一抓,穩穩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,教對方再也動彈不得。

“魏承霖?!”來人大怒,正欲反擊,可卻在認出他時臉色一變。

“你認得我?”魏承霖皺眉。

他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打弱女子之人。

“滿京城的權貴,哪個他不認識。”方才被打倒在地的女子爬了起來,冷冷地道。

“算、算你運道!”那男子虛張聲勢地扔下話,卻不敢對上魏承霖的臉,急急忙忙便跑掉了。

魏承霖也無心去追,目光落在女子身上,見她半邊臉已經被打得腫了起來,只是神情卻是相當的冷漠,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,他竟然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厭惡。

“夫人,夫人你怎麽了?是不是那畜生又打?!”突然,從另一邊跑出一個作侍女打扮的女子,徑自便跑到受傷的女孩跟前,看到她臉上的傷,又是心痛又是憤怒。

“走吧!”女子並沒有回答她的話,淡淡地道。

那侍女擦了一把眼淚,不經意地看見不發一言的魏承霖,神情像是有幾分愕然,只是也沒有說什麽,追著女子而去。

遠遠的,魏承霖聽到她低聲問:“……夫人,那位不是老爺生前極力誇讚過的英國公?”

“一個不忠不孝之人,有什麽好說的。”女子帶著厭惡的聲音,縱是隔得老遠,魏承霖也能聽得出來。

那對主仆越走越遠,最終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。

他皺著濃眉,良久,終於想起對方是何人。

若她真的是黃將軍之女,那方才那名男子便是早前欲停妻再娶,卻被原配發妻當街痛斥,強行‘休夫’,鬧得滿城風雨,最終被朝廷罷官革去功名,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那一位了。

那位引來朝野上下議論紛紛的‘原配發妻’不是哪一個,正正便是早已過世多年的黃將軍唯一的女兒,閨名清姝的女子。

卿本佳人,奈何所嫁非人。

若是黃將軍泉下有知,得知他替女兒千挑萬選訂下的夫婿人選,到頭來卻毀了他女兒的一生,只怕縱是死了也難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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